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苟东锋:科学的本质是什么

2023年02月26日

  儒家认为最重要的学问是研究人,甚至强调相比于天道,人道才更重要、更急迫。道家既反对儒家的“以俗(人)观之”,又批判墨家和名家的“以物观之”。儒道两家,要么觉得科学不重要或不紧要,要么很早就展开对科学的批评。这样一来,与科学休戚与共的概念思维面临双重夹击,可谓“压力山大”。

  在长达1000多年的时间里,中国有很多科技成果,总体上超过了欧洲,但近代科学为何没能在中国发展起来?这就是著名的“李约瑟难题”。

  如何回答“李约瑟难题”?一般认为,这是没有严格区分科学和技术两个概念造成的。也就是说,中国古代技术发达,而科学相对不发达。技术离开科学也可以存在,但并不持久;近代科学则是科学和技术结合的产物。

  那么,科学的本质是什么?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呢?人们常常引用爱因斯坦的一个说法来回答:“西方科学的发展是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的,那就是:希腊哲学家发明的形式逻辑体系(在欧几里得几何学中),以及(文艺复兴时期)发现的通过系统的实验有可能找出因果关系。”

  爱因斯坦对现代科学的概括是准确的。科学是用符合逻辑和理性的思维提出设想,再用实验加以验证。或者说,科学就是相信人可以在头脑中构建一个理性的世界,而这个世界竟神奇般地与现实世界是一致的。

  近代科学的奠基人伽利略说:“自然这本大书是用数学的语言写成的。”“形式逻辑”也好,“数学的语言”也罢,本质上都是概念思维。由此可以说,概念思维是形成科学最重要的条件。

  概念思维在西方有悠久的传统。柏拉图的理念论是概念思维的经典理论,强调经验世界是变动不居的,于此之外还存在一个永恒的理念世界。理念世界是经验世界的根据,前者是原型,后者只是模仿;前者是实物,后者只是影子。

  据说,在雅典柏拉图学院的门口立着一块石碑,上书:“不懂几何者不得入内。”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句话?因为几何学所体现的概念思维、演绎推理是理念论的核心精神,也是古希腊哲学的灵魂。

  实际上,概念思维在中国哲学中同样得到了发展,墨家就走在这条道路上。我们甚至可以发挥想象,在供墨家弟子学习的墨家学院外面,也竖着一块类似的牌子:“不懂木工者不能入内。”

  据考证,墨子出生的山东滕州一带是“百工之乡”。从《墨子》一书来看,墨子日常谈话、游说、教授弟子,经常使用各种工匠的技艺术语说明问题,如“百工为方以矩,为圆以规,直以绳,正以悬”。

  墨子的家庭可能是一个木工世家,墨子年轻时就已经是一个手艺高超的木匠了。他的木工水平与当时的另一位木匠大师公输班,也就是鲁班不相上下。不过,这两位木匠后来走向了两条不同的道路:鲁班将木匠工艺推向极致,成为“木匠鼻祖”;墨子则将木工中体现的思维方法加以推广和应用,进而创立墨家学派,可谓一名“跨界人士”。

  木工的思维方式中,就包含了概念思维。比如加工木材,就要在加工之前画一张草图或想象一张蓝图,然后按照这张图来制作,尽量使制作的物品接近这张图。在这里,想象的蓝图就相当于理念或概念,具有普遍性、抽象性。

  墨子显然是一个善于反思的木工。经过后期整理的《墨经》,就以概念的方式对点、线、面、体等几何术语进行了定义。如点,《墨经》叫作端,其定义是这样的:“端,体之无厚而最前者也。”

  本来世界上找不到没有厚度、没有体积的东西,但木工可以通过合理的想象从现实中超脱出来,从而抵达概念的层面。

  欧几里得几何学将点定义为不可分,与墨家的理解是一致的。物体被分为无数部分,不考虑其中每一部分的体积,最前的那一部分就是点。

  又如圆的定义:“圆,一中同长也。”圆可以看作离一个中心点距离相等的点的集合,这与欧几里得几何学也是相同的。

  到这里,我们可以做一个思想实验:假如问孔子或老子“什么是圆”,可以推测,他们要么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而拒绝回答,要么就说太阳是圆的、月亮是圆的、荷叶是圆的、一块石头是圆的。

  这都属于经验思维,即与实际事物无法脱离关系的一种思维方式。墨家的思维方式则自觉超越了经验思维。如果请墨子回答,他可能会说:现实世界中不存在圆,只有符合圆的定义的事物或图形。因此,《墨经》讲:“小圆之圆与大圆之圆同。”

  可见,墨家在概念思维的助推下,已初步发展出一套中国特色的科技体系。假如给后期墨家更多的发展机会,中国科技史会是另一番模样。可惜的是,墨家后来失传了。

  关于墨家消亡的原因解释有很多,重要的一点是墨家概念思维的基本精神失去了继续发展的条件。概念思维在特定时代环境下,如春秋战国之际也能产生,却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强大惯性步调不一致。

  有学者曾称中国文化那种强大惯性为“实用理性”,这是指一种基于现实需要来考虑的思维方式,以服从现实、为我所用为基本原则。它体现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各个方面,儒道两家就贯穿了这一点。

  儒家认为最重要的学问是研究人,甚至强调相比于天道,人道才更重要、更急迫。荀子进一步提出,“道者,非天之道,非地之道,人之所以道也”。道家相信“为道”比“为学”更根本,因而主张“以道观之”。道家既反对儒家的“以俗(人)观之”,又批判墨家和名家的“以物观之”。

  可以发现,儒道两家,要么觉得科学不重要或不紧要,要么很早就展开对科学的批评。这样一来,与科学休戚与共的概念思维面临双重夹击,可谓“压力山大”。

  话又说回来,墨家自身也受到实用理性的影响。《墨子》记载,鲁班发明了一只竹鹊,可以连续飞三天,自以为“至巧”。墨子却不以为然,认为这种发明没什么实际价值。鲁班的竹鹊在当时也许只能供人消遣,但从长远来看,或许有助于实现飞天梦想。

  科学精神、科学家精神常常包含一种不为实际目的而纠结的浪漫主义,急功近利只会反噬这种浪漫、想象与创意。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墨家的发展,最终使其湮没在历史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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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苟东锋(香港118现场直播站哲学系副教授、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)

来源丨解放日报

编辑丨王越月

编审丨戴琪